2012年10月14日 星期日

比中指的孩子 — 談開放多元小學課程下孩子的國中轉銜問題

最近一次到社區小學與校長閒聊。在話題中校長提到這一屆畢業生進入國中就讀的狀況。有位平時便活潑好動的孩子,開學不久便被記了小過。事情是如此經過的:這孩子不太愛做學校分配的打掃工作,班導師拿他沒辦法便交由學務處處理。於是學務主任便把這孩子帶在身邊,指派工作給他,並就近監督。不料孩子依然不肯用心做,學務處長大概也被惹惱了,罵了孩子幾句,孩子居然對著主任比了中指。
對此我的校長朋友以他一貫的看法認為學校給孩子記過也沒什意義。他認為大人應該先去了解孩子為什麼不做清潔工作。當場我是提醒校長:在別的學校尤其是國中很難有像他所帶領之下那麼密切的師生關係,也罕有老師有那麼大的耐心去一一理解不同孩子的特質,及與其溝通的方式。我倒建議他在每一屆畢業孩子進到國中之後,原校的師長儘可能去了解孩子在國中的適應情形,必要時好好的輔導孩子,幫他們儘快適應不同的學習環境。
近幾年社區小學多元的開放式教育,的確讓許多在傳統學科上較沒興趣或者低學習成就的孩子,找到另一個學習的天空,及發揮長處的舞台。在這當中我們也看到了有些轉學過來的孩子在原學校,在學習表現上明顯落後同儕,甚至是被老師放棄補救的孩子。然而在新的學習環境中,這些孩子發現了原來學習可以有不同方式,而所謂的「學習成就」也可以有不同的樣貌。孩子在這兒感受到自己的學習受肯定,他們找到了學習的樂趣。
當然這樣的學習方式一切看來都是如此的美好,但我們往往刻意或無意的忽略了一件事實,孩子才是學習的主體,而小學只不過是這個主體在學習歷程上的一小階段。國小之後呢?有什麼樣的中學可以讓他們延續如此方式的學習呢?三年前我的孩子從這所小學畢業上了國中,在一次台灣Sony記錄偏鄉小校新課程的記錄片放映會上,我和孩子回首那一段多采多姿的學習歷程,再看看那時的國中現況,心中不免有些悵然。而那一晚,片中所記錄的主人翁,就只有我的孩子一個人到場,其他的同學大部分還在補習班為了國中的課業奮戰。放映會結束後,我有感而發寫了篇「夢醒時分」,當時我如是想:不管孩子在小學有過多麼多元的活化課程,有過多麼美好的開放式教育,但當他離開了小學,進入了一般國中就讀,一切都必須歸於現實。孩子必須有能力去適應傳統教學的國中課程,他也必須容忍以考試成績為主要的學習成就標的。在我們如此畸形的教育環境下,再怎麼美好的小學課程,當孩子畢業了之後,似乎只能將它當成美夢一場。
回歸到國內整體教育環境的現實面,當孩子在小學階段,我們是否也必須要顧慮到他進入國中學習上的轉銜問題。大部分國中老師對「好學生」的定義是什麼?如果我說「好學生的標準是功課好,乖順聽話,兩者至少取一。」相信並沒有多少人會反對吧!但在活化多元的課程中,孩子任何學習領域的表現,都可以讓他在學習的環境中獲得掌聲,讓他建立起學習的自信。在這種課程的實施中, 有很多時候老師並非如同傳統教學中,扮演指導者的角色,他們更希望引導出學生的自我學習能力,並有反思批判的精神。這和我方才所提的評斷「好學生」的標準似乎有相悖之處。因此當他們進到國中之後,部份孩子便產生了學習落差。小學時在傳統學科外的領域的學習成就,在國中並無法獲得肯定,這更會讓孩子放棄原本便不嫻熟的學科領域的學習。
或許我們該想想社會學上的「標籤理論」(Lableing theory)。在原就讀小學我們看似不錯的孩子,當他進到國中在學習上若處處受挫,一旦「壞孩子」的負面標籤被貼上了,他往後的一切行為表現,是不是會受到這標籤的影響,使其喪失了向上為善的動力,師長同儕及其內心的壓力,反而讓他的行為向著負面標籤靠攏,自我人格的認同更符合當初因旁人誤解所定的形象,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惡性循環,國中三年下來,我們原來看似不錯的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這不禁叫我起了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

2012年9月29日 星期六

活著,未必是種幸福?

下午開車到斗六接孩子放學,途經雲科側門前的台三線上,視線的餘光瞄到一位行動不便的老婆婆,下了電動助步車,跛著腳,正吃力的彎下腰,要撿拾散落車旁的廢紙,看來似乎是從啊婆車子踏板掉落的。
因為車子有些速度,往前滑行了一二十多公尺才停妥。當時路過的車子還不少,擔心啊婆的安危,便趕忙跑回頭叫啊婆坐回車上,我則幫忙將那散落一地的廢紙撿拾整理妥當,放回啊婆的車上。在這當中,有一位頭戴安全帽的小姐也過來幫忙,加快了不少速度,我向其道謝致意,啊婆也向我連說多謝,並喃喃怨嘆運途多舛,才得這麼一大把年紀還出來撿破爛。頓時我也啞口了,不知要說些什麼,只是要啊婆一路小心。
這是我這個月來第二次幫拾荒老人的忙,前一次在斗六高中前面,當時正值放學時刻,有一位老阿伯吃力的推著裝載廢紙的板車前進,因為車多人多,阿伯見此交通狀況,似乎慌了腳步,我便幫他推了一大段路,路上他向我訴說他的悲慘,雖然有孩子,而且孫子也已成年,但兒子失業多時業,還全數拿走他的社會救濟款。那天看著西斜的陽光照在推著板車痀僂徐行的啊伯背上,突然感覺那夕陽赤焰得令人張不開眼。
這一代的台灣老人,他們的生命就是一齣悲劇,生在二戰時期,一出生便面臨生活環境的艱鉅。有些人在幼年時期能活下來便是個奇蹟,但這種奇蹟對許多人來說倒未必是種福氣。他們度過了無法飽食的童稚時期,幼時便得幫忙家務。十多歲的我們在做什麼?還在唸小學吧!但大部分同年紀的他們,已經在負擔家計。三十到五十歲的他們,用勞力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創造台灣經濟奇蹟。但這奇蹟的成果卻在十幾年來,被我們偉大的政客揮霍殆盡。當上位者可以月存四十八萬新台幣時,他可曾想過:他所統治下的國度,在鄉村裡有多少老農還得天天下田,頂著烈日工作就只圖個溫飽,以減輕兒女負擔。他可曾看見,在都會區各個角落,有多少老人竟日穿梭大街小巷,四處拾荒,掙個幾十、百多塊錢勉強糊口。
杜工部說:「人生七十古來稀」,現今在台灣活上八十歲算是稀鬆平常。但七、八十歲的人,還得拖著病痛的身體,為著三餐辛苦的工作著。活著對他們來說或許不是件幸福的事,而慚愧的我們,到底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2012年9月27日 星期四

被寵壞的家長?

位在偏鄉山區的社區小學,前幾年因為少子化加上青年人口外流,造成學生數年年銳減,甚至有招不到新生的窘境。原本預料中難逃被裁併命運的學校,卻因當時縣府「小校優質轉型」的政策,加上新任校長全心全力的付出,用心在教學品質的提昇,甚至是新課程的研發,使得學校在短短幾年之內,學生數逆勢成長二倍多,不但逃脫被裁併的名單,還成為縣內重要的教育改革指標。
表面上看來這應該是一件成功的教育轉型範例,但若深入探究學校的運作機制,便可發現這幾年下來,雖然在教師素質,教學品質方面有了長足的進步, 但在家長的成長方面似乎還是在原地踏步。這一世代的家長,對於孩子的教育自主意識較高,參與度也較積極,但若看到社區小學這幾年來的發展變化,倒會令人不安的發現,家長群之中,希望自己的孩子獲得更多資源的多,而會自己提供資源甚至是幫忙孩子學習的少。他們大抵認為,孩子受教育是學校的事,學校應該提供全面化的照顧,有些家長甚至認為接送學童上下課也是學校該做的事。
以優質課程導向的學校,它之所以吸引學生不遠千里跨區就讀,應該是家長著眼於課程對孩子學習的幫助。在一般的想法中如此的家長,必當對教育有一定程度的理想性,當然也肯為自己甚至是別人的下一代付出心力。就觀察社區小學這幾年家長結構的變化,卻發現家長對課程理想性的追求,未必肯為學校甚至是孩子做更多的付出。他們希望有更多更優質的教學活動,但最好是不必負擔任何費用; 希望有便捷安全的交通車接送,卻不肯分擔合於成本的費用支出。 在如此自私自利的家長生態,校務還能如蓬勃發展,實在得歸功於校長超乎常人的能量,他的認真無私啟動了外界民間資源的挹注。但如此做法似乎有違教育本質。任何經濟背景不同的孩子,都享用外界善心的資助,這有違公義。其實影響孩子對社會價值觀的建立最深的不是學校,而是他的家庭親人。若家長認為孩子無條件享受如此優沃的教育資源是理所當然的,那麼他的孩子將很難學會對社會付出,也不會去婉拒外界過多的給與,好讓這些有限的資源,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
家長是教育共同體的一員,應當要在孩子的教育過程中學習、成長,更要有責任盡心盡力去分擔孩子的教育所需。學校要整合家長的資源,要引燃他們的光和熱,絕不能全面的迎合家長的需求,要讓家長感受到教養小孩甜蜜負擔的重量。畢竟,有一天小孩畢業了,當他走出了這所學校,得到另一個新環境學習,總沒有人可以想像:在台灣還可以再有這般美好的學校。幫助家長成長,也是幫助小孩的未來!

2012年8月28日 星期二

那些年那些事

我不是詩人,雖然有一段歲月也曾經嘗試的寫詩,但至今卻從沒寫出像樣的詩句。可笑的是,在那段夢想寫詩的年少情狂日子裡,卻也為了硬要謅出幾個句子,還施效古人「為賦新詞強說愁」,成天就活在自己的異想世界中,幻想著詩人該有的浪漫行徑。就這樣我不敢去面對真實的自己,也很少去回憶從前,更貼切的說,我是有意的去遺忘過去的日子,連帶的也遺忘掉那些曾經共處過的人,以及發生過的事。其實過往的人與事,若說要在記憶中遺忘似乎是不可能的,對我而言那只是深藏吧!或許只要一陣微風拂過心扉,深藏的記憶便會宛如縷縷輕煙般飄升出來。
在忙碌了一整個下午的傍晚時分,趁著一小段空檔,走到外場巡視。回程見一群剛到的客人,習慣性的點頭示意,只見一位和我年紀相仿的女性客人對我微笑的問:「你是老闆噢?」我只覺得眼熟卻想不出是誰,只得直接了當的問她:是啊!您是?客人說:「我是李昔春」。糟糕!這名子也很耳熟,但似乎一時無發連結到那深藏的記憶資料庫。只得先麻煩服務同仁先來幫忙安排位置,還好就在這小段時間我幾乎可以確認她應該是我小學的同學。
「李昔春」,若非今天再次見面,腦海中的印象應該是那個清純的小女孩,她那白晰的臉龐總會帶著可人的笑容,在我的記憶裡未曾有過她生氣的模樣。至今我依然不了解她的家庭背景,但自從小一認識她開始,便訝異於她與師長間的應對進退,舉手投足之間是那麼的從容自然又合乎禮儀。雖說在社會過度了這麼多個年頭,但我還是不善交際的,況且眼前是一位數十年不見的異性老友。就理性的認知告訴我,該從最大的交集來重啟我們這數十多年來的交談,本以為可以和她談談其他同學的近況,思索了一下才猛然發現自己對同學的了解全然是一片空白,即使是依然住在這附近的同學。還好,這幾年和當年教過我們的老師還有些互動,便談老師吧!我邀昔春到餐廳裏頭看張秀昭老師的作品,邊談些老師們的近況,這是我在同學面前唯一算是有點自信的話題。
晚餐時刻,我實在又忙得不可開交,直到昔春和她的家人用完餐,進來和我道別,我才再次見到現在的她。小學畢業三十多年了,這三十多年來彼此的生活全然沒有交集。在近半百之年回想自己走過的人生,頗有許多令人思量玩味之處,相聚多年的同窗好友,在別離之後,似乎也罕有去思考再次相見的問題。事實上,這些求學階段的同學,在畢業後也真的少有再見的機會,若有也都是同學來找我的多。
昔春道別後約莫半小時光景,我卻再次聽見她的聲音,她又回來了,更帶了好幾位的同學進來,有李彩秋、沈秀蘇、李美華、曾春梅、陳秀卿以及最後趕到的林淑芬夫婦。工作告一段落,我也加入她們的聚會,真可說是個小型的同學會,達畢業人數的四分之一了。其實她們彼此之間一直都保持聯繫,即使到現在,都早有家庭,甚至兒女也都長大成人,她們的互動聯繫依然熱絡。
小學時我擔任五年多的班長,會擔任班長實在是因為師長的厚愛,加上一點小聰明。那時母親不在身邊,在當初男性沙文主義的社會氛圍下,身旁的人灌輸我一些對於女性的錯誤思維。在年齡漸長後,對於女同學有些奇怪微妙的感覺。一方面我會期待並用心的去感受女同學特有的柔順與細心; 另一方面,自幼被大人根植於內心對女性錯誤的價值觀,往往令自己將生物對於母性的依賴與好感的天性給深藏了。當時在外顯的行為表現上,有兩種分裂的人格在我內心拉鋸著,有時我會不同於當年小男生的性別偏見,常常加入女生的群體活動,有時又會在其他男生面前,對善待我的女同學貽氣指使,不留情面,記憶中有好些女同學都被我給氣哭了。但當時自己的內心何曾愉悅好過!
這群同學當中,曾春梅在劍湖山遊樂區開設大型餐廳,專接旅行社團餐,也做了十多個年頭了,夫婦倆認真的經營著。小一時便聽說她晚我們一年入學,長得比我們高一個頭,行為舉止不像其他的孩子,有著毛毛躁躁的稚氣。在班上她有著大姊姊的架勢,也會仗義直言,對於我有時過於放肆的行為,她也曾不假辭色的糾正我。就此,我雖做不到聞責遷過,但也虛心領受。
沈秀蘇,茹素多年,孩子也都成人了,今天我才想起這該是我回山上後第二次碰面,若記憶沒錯的話,好些年前她爬山路過店口,告訴過我她住在中正大學附近。進小學的第一天便對她有著深刻的印象,那天的第一堂課,張秀昭老師分配座位,二個小朋友一張課桌,通常是男女分座,我們那一班應該是男女生數都是奇數,因此小我一個月的堂弟雯吉被分配和秀蘇同坐一起。至今我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堂弟隔著幾張桌子,不時的回頭望著我,眼神中帶著悽楚與無奈。好不容易挨到放學,在回家的路上堂弟哭著告訴我,他不要同女生坐一起。回家後我告訴了祖父這件事情,祖父要我隔天到學校向老師報告這件事情,並要我跟雯吉調換位置。當我到雯吉家裡告訴他這個打算時,他為明天上課的事鬆了一口氣,而雯吉的祖母,也是我的嬸婆,大大的讚賞我一番。隔天一進教室,我鼓足了勇氣,向張老師表達了這件事,老師說她知道,這事她會安排。說完,便將座位稍做調整,男生女生通通分桌而坐,而我終究不曾跟秀蘇同座過。倒是後來有一年我坐在她的後頭,秀蘇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紮著兩條辮子。那時我的鉛筆盒中放著一把握柄可折疊的小剪刀,有一天在其他男同學的慫恿下,為了展現我與眾不同的勇氣,我真的用那把小剪刀,在座位上偷偷的剪了秀蘇一小撮頭髮。其實在那當時,我自以為這事神不知鬼不覺,秀蘇不會知道的。那知她很快便發覺了,哭了,而且哭得好慘,這事驚動了老師,當然我也被罵慘了。
林淑芬,是我唯一參加過婚禮的同學。她是小學五、六年級班導師的女兒,記憶中還是她那明顯的雙眼皮襯托出深遂的雙眸,還有那不時浮現的笑靨。小學時的淑芬一直是乖巧的女孩,有時我會覺得她是那種逆來順受,楚楚可憐的孩子。在我們小學那個年代,老師的孩子總要背負著更大的成績壓力,對於如此的女孩,再頑劣的男孩子,該也找不出欺負她的理由了,但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年有幾次她被我給氣哭了。退伍後,有一次她同師母上來台中,到我媽媽的餐廳找我,我一眼便看到她手指上戴著婚戒,頭句話便問她:你訂婚了!那天只是客套的說了句恭禧!內心想說的卻是那過往的虧欠,但道歉的話語我一直沒說出口,有時嘗想過:或許除了自己之外,應該沒有人記得那些年發生過的那些事吧!
美華、彩秋當年住在同一個聚落,應該是堂姊妺吧!但她們倆是有著全然不同的個性。小時候的美華十分內向,不太說話,現在似乎也一樣。在當時美華的家庭環境應可說是清苦吧!就因這樣我曾有意無意輕視她,甚至惹她傷心。讀二專前的暑假,祖父在斗六住院,那時我遇到了一位小護士,像極了美華,我問她:你是不是李美華。那人說:不是!我當時想:就畢業離開幾年,應該不會認錯才對!而今晚美華依然沈默如昔,多年前的疑惑尚未得解。彩秋則是我回來後這幾年最常碰到的同學了,她在聯合職業工會服務,有一雙兒女,就讀國立大學,如同彩秋以前一樣,課業生活也不用親人操煩。當年在班上彩秋功課很好,就那時候的女孩子而言,她算是勇於表達自己的看法的,頗有女強人的架勢。對於這種女子,似乎也不是可以讓人得罪的,惹了她,反擊應會更大吧!因此,對於彩秋我是最沒有愧疚感的,而這些年的互動也最是袒然。
談到陳秀卿,女同學之中她最晚婚。從小我們便同住在一個村莊,但在入小學前並不曾玩在一塊,即使上了小學,她也一向獨來獨往,放學回家的路上,總是離我及雯吉有段距離。其實那個年紀的孩子,一個人走在山林間的小徑總有些害怕的事,害怕突然從眼前溜竄而過的長蛇,害怕路旁的墳塚,甚至每天上學必經的一粒巨石,一棵大樹,我們都會擔心那看不見的背後會躲著魑魅魍魎之類的鬼怪。不過秀卿似乎都不怕這些,我和雯吉雖少與她有所互動,但對於膽量這件事倒是由衷的佩服她。在學習上,小五開始,林舜章老師接我們的級任,老師對作文相當注重。在這之前,關於作文我也似乎沒有特別的表現,小五之後突然開竅了,屢屢受到林老師的肯定與鼓勵。事實上在那段日子裡我寫過些什麼,至今自己全然沒有印象了,唯一記得有關小學的作文卻是陳秀卿的一篇日記寫作,文中她寫道:父親為了要尋找可供製作板凳的樹材,帶著她爬上大尖山,並找到了可供使用的「烏心石」。秀卿在文中描寫了登山的歷程,沿途的景色,並說出「烏心石」此一樹種堅硬的質地。整篇文章讀來如行雲流水般的流暢,內容又極具深度。關於「烏心石」這樹種,我初次的認知是在這篇文章裡得到的,而時至今日,每每提到本土樹種,我便會想到「烏心石」,也會聯想到陳秀卿在那些年前寫下的那篇日記。
回憶這事真是奇妙,記憶的匣子一旦開啟,那陳積多年的往事便歷歷再現。一個欠缺母愛的小男孩,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不斷的被父親壓抑其對母親的思念。生存在父權體制下,小男孩得強迫自己學著如何去怨恨生養自己的母親。因此小男孩在他的異想世界中,渴望得到更多的異性關愛,但在實際的作為上,小男孩卻一再的傷害到身邊關愛過他的女孩。這些年過去了,在現實中小男孩也漸漸的長大,而他在異想世界所幻想的一切美好,全都落空了。如今小男孩已是個近半百的男人了,就如同一個普普通通的歐吉嗓一般,他顧守著家庭,照顧著有精神分裂的太太,教養一個亞斯伯格特質的兒子。而這男人知道,在這二件事上的愛心與耐心若有一絲絲可以得到旁人肯定之處,都要感謝那些年前,曾經陪他成長的那群善良的小女孩。

2012年7月26日 星期四

關於屋頂的雜想

你爬上過屋頂嗎?或者你有多久不曾爬上過屋頂了。這屋頂並非是現代屋宇平面的頂樓,而是那覆著一張張瓦片的斜屋頂。
小時候最愛爬上屋頂,以前在鄉下地方見不著樓房,屋頂似乎就是我們所能想到最高的建築物。爬上屋頂,近處層層山巒,遠方曠野平原,全在眼前。那時眼前的嘉南平原尚是一片綠野平疇,印象中唯一肉眼可及的建築物就只有斗南鐵路穀倉。當年有幾次坐著台西客運到斗南,過平交道時透過車窗仰望那一排高聳直立的穀倉,小小的心靈有著一種莫名的感動,想著,如果能夠站在穀倉頂頭,必可看得好遠好遠!
對一個曾經在山上成長的男孩而言,屋頂是充滿著過往歲月的回憶的。站上了屋頂,似乎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眼前的一切都在我們的腳下。在上面,男孩子總會吹噓自己如鷹眼般的眼力,可以看到那,可以看見什麼。有幾次我們在黃昏時爬上了屋頂,眺望遠方,突然我沒來由的起了些愁,看著山下一片片映照著夕色的新耕水田,我會想像自己是在等待親人從遠方歸來,可是那時我的家人全在身邊啊!雖然,當時母親並不在身旁,但我清楚的知道,我內心所感覺的親人並不是她。在那個年代,一個離開家庭的女性,不管原因如何,她在孩子內心的記憶,是會被其他大人殘酷的抹去的,因此在當時對於母親也談不上有何思念的感覺。有一年夏天,雨後的黃昏,西邊的天空渲染成一片金黃,我又爬上了屋頂,就站在屋脊上向金黃處望去,我看到遠方閃爍著金光,而太陽正緩緩的往金黃處沉降。啊嬤總會說,日頭會落海。那天我真的看到海了,還看著太陽掉到海的另一邊去了。那時我真得好高興,這事我一直藏在心裡,也沒和人提過,但現在想來,我依然感覺得到那天晚上睡覺時,嘴角存留的那抹得意的微笑。
關於孩提時代對於海的記憶,山上的孩子聽到的比看過的要來得多了。而我印象最深的卻是祖父那一輩的親戚,漂洋過海遠赴南洋當軍伕的故事。外公葬身異域,留下外婆與五名年幼的子女,只得將最小的女兒(也就是我母親)分人收養。舅公也是被徵召當日本兵,大難不死,戰後在俘虜營被關了一段時日後,遣送回台。他們兩人同樣年代,不同際遇的故事,讓我對海有著複雜的想像與感受。
小學時,電視連續好多天出現了一則新聞,是說有一名原日本兵的台灣人,在南洋被發現送回台灣,他獨自在叢林中生活了三十年,不知二次大戰已結束。那時我開始會如此存疑:會不會外公沒死,他還像魯賓遜一樣的活在南洋的某處?會不會有一天外公再次的坐著船又回到了台灣?
前年新春年後的上午,帶著桂儀和她的同學到龜仔頭,在冬日的光影中,孩子透過相機鏡頭,看到了陶瓦鱗次鋪陳的屋頂。近日又看到這輻圖檔,看著看著, 也勾起一些兒提時的回憶。外婆也過世逾二十年了,外公他終究沒有回來,墳墓裡埋葬的是他的衣物,還有當年日本軍部人事官交給外婆,說是屬於外公的一 撮頭髮以及幾片剪下來的指甲。生在那個年代的人,一切似乎就是那麼的無奈! 而活著的人,看似無助卻又堅毅的生存了下來。
屋頂—遇見我童年的身影
高斜的屋頂 等待我的童年再現
攀爬上屋旁高大的龍眼樹
蕩過 輕著陸
我那童年的身影 在那等候我多年的屋頂
企領 眺望遠方 地平線的盡頭
外婆說 那是海 我努力努力的張看
想望那傳說中遙遠的南洋
埋藏著外公無限的愛情
等待日頭西落的餘輝
童年的身影 斜映在等候多年的屋頂
我依然努力的望向地平線的盡頭
想望遠方海水的一片金黃
將有一葉方舟
載著外公
和那被遺忘許久許久 外婆的幸福
歸來

2012年7月16日 星期一

時光凝結的聚落—龜仔頭

那天你到了台灣咖啡的朝聖地古坑華山。當你走在熙來攘往的咖啡大街時,這在台灣各處風景區,一再複製相同形態貨品的販賣,使得你厭煩了起來,此時你正苦惱著「上山尋悠」耳邊卻片刻不得安寧。聽從在地友人的建議,你再往山林更深處走去,到龜仔頭,這曾經是華山最大的聚落,去看那一塊塊方正的岩石砌成一垛垛平整的石牆。先人胼手胝足創建家園的艱困歷程,就深深的刻鑿在這方石牆上。
從狹隘的柏油小徑旁,你可看見宛延而上的石階,腳踩著窸窣的落葉,沿著石階,拾級而上,在近末端處的小平台,有著一棟由木頭竹子衍架而成的破舊工寮。待你調整好了瞳孔的光圈,在稍嫌昏暗的微光中,你訝異於眼前的場景,彷彿時光上溯了半個世紀。那重重的石輪,靜置在地上,銹黑的傳動鐵架,依然孔武有力牢牢的枷緊著石輪。視線往上,巨大的齒輪,嵌連著傳動鐵軸,不知多少年前塗上的黃油,仍然厚實的包覆在齒輪圓盤上,似乎也把屬於這聚落的記憶,封存了起來。
聽聞了友人解說,你才知道這是停工多年的紙寮,以竹纖維製作紙槳,成品則為「粗紙」,早年部份做為衛生用紙,後來則全數供做信仰儀式使用。當你閤上雙眼,想像著數十年前,滾動著石輪,碾過竹節時轟隆作響的熱鬧景像,突有淙淙水聲在耳邊流過,這水聲引領著你跨步向前,原來有一注活水從屋外上方處,延著引水坡道,流過屋內,下到低處的水槽。你細心的一看,這水道以及三座水槽都是用石板疊砌而成。原來你以為「接榫」這種建造工法只限於木造結構使用,難得的是今天在這石板疊造的水槽上,你也看到了如此巧妙的造作。在你訝異於先人的智慧及巧藝時,水槽彼端傳來數聲類似火雞的咯咯啼響,友人說:那是莫氏樹蛙,一身翠綠,在嚴寒的冬季,更可易見她的芳蹤。走了這一段山路,渴了,你偏偏忘記帶水,友人用雙手掬起石板水道中的流水,順勢湊到嘴邊,就這麼自然的吸飲入口。你也跟著照做,那水甘美極了,還有著一股沁入心脾的清涼。友人說:這水源自於後頭高聳入雲的大尖山山麓,天然湧泉,甘甜自不在話下。
解了渴,你環視了紙寮四週,目光聚焦在斜倚於牆角的一具雙Y型木架,你好奇的問了友人,他說:這叫柴馬,早期山上人家用來搬運竹捆、薪材用的。這工具是採用木質堅硬的樹木分椏,以二枝為一組,連結合成,搬運使用時,先將柴馬倚靠站立,在將柴薪或竹把疊放在柴馬Y型上方處。搬運者手持柴馬的雙腳,用雙肩頂起柴馬,因為人是在站立的狀況下舉起重物,而且雙肩及頸部平均分擔重量,單次可有更大的負荷,而且它的平衡性也更方便於崎曲的山路行走。 你開始思索著先民的智慧,我們常說「就地取材」,台語也有俗諺「在地取樑」,這不就是現代人每每掛在嘴邊,卻又苦苦無法達成的無碳綠生活嗎?你俯視著方才走過宛延陡峭的石階步道,遙想著先民舉著重荷的柴馬,踩踏著沉穩的步伐,逐及而上的畫面。倏然,你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柴馬會不會是傳說中三國時代「木牛流馬」中的木牛啊!若是,那怎到後來,牛馬易位了呢?想著,你臉上的表情不免莞爾。
末了,跟著友人你又走進聚落更深處,探訪聚落中的古宅。所謂古宅,並不見印象中豪門宅第的大戶氣勢,但在這,你處處可見素人匠師的巧思。整根由石頭鑿刻而成的石柱,四根柱子大小齊一,柱子下方雕有柱珠,雖然上頭湛染著歲月的斑駁,但你依稀可見上頭浮雕的圖騰:蓮花、南瓜(金瓜)、蝙蝠、唐草紋,建造此宅的先人,婉約中寓寄著後代,多子多孫、金玉滿堂、天官賜福、長久吉祥。
出古宅後,你們繞道屋後的小俓,穿過檳榔樹欉婆裟的身影,來到了聚落的高處。來時的小徑,似乎罕有人跡經過,滿佈青苔的石階,如同鋪設了綠絲絨的樓梯一般,這叫你猶豫了腳步,深怕踩壞弄髒了這珍貴的綠絲絨。在高處,友人要你望向座落於聚落前方的圓型山巒,他告訴你龜仔頭地名的由來,那山巒是龜背,龜頭就是這聚落前方,山巒後面是龜尾,友人說那山巒下方有一泉水,這兒的居民戲稱為龜尿。從高處下來,你經過一處多年無人居住的村舍,屋頂可能是歷經颱風的摧殘,破了個大洞。除此之外,結構尚稱完整。你趨前從玻璃窗望進去,傍午的陽光小角度的斜進客廳,壁上高掛著一輻用朱漆正楷寫著「新居落成誌慶」的賀匾。那是約莫三、四十年前常見的印製圖案的玻璃賀匾,你清楚的看到,賀匾裡是一艘乘風破浪的現代輪船。你心裡如是道:多年,多年以前時間真的在這兒停住了腳步!
正午時分,你懷著滿腔的思古悠情,走出了聚落,告別了古宅,你倒希望將思緒埋藏在從前,遺放在聚落。突然有道刺眼的亮光,射入你的眼簾,你抬頭仰望,原來你信步來到,聚落入口新蓋落成的豪宅後方,高牆上刀片型的不銹鋼刺網,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你大叫一聲:「唉呀!是誰花大錢在這蓋了這麼一座豪華大監獄啊!?」

2012年7月12日 星期四

家長的暑假作業

這兩天,連續有二組華南國小的孩子為了暑假作業上山來找我。他們的作業是「原鄉踏查」,以拍記錄片的方式來觀察探討學校附近社區的現況。有一組是記錄社區老人醫療,另一組的主題大概是探討華南國小優轉課程及學校對社區的影響。
雖說是兩組,但只有三個學生,因為有一組的成員,雖然上了課,但在作業方面動不起來,只有一個女學生在媽媽的陪同協助下,努力的在完成校長交待的作業。另一組的成員則是二位應屆畢業的男同學,也是在其一同學的媽媽帶領指導下在做這項畢業後的功課。先前提到的這位女同學,昨天晚上對我做訪問,要我談個人對華南國小的看法,目前學校在社區中所扮演的角色,並以一個該校畢業校友家長的經驗,談孩子在華南所受的教育,對其國中學習上的利弊探討。談完了這些,我對學生的媽媽讚賞說:「以一個四升五年級的孩子能提出這樣的問題,真不簡單。」這媽媽覥靦的答說:「這是我們共重討論擬定的」唉!相對於媽媽如此袒率的回答,我倒覺得自己未免也太矯情做作了。今天下午我陪另一組孩子到學校衛生室拍社區醫療,又碰到這對認真的母女,她們也過來補景。
再談到那組畢業孩子今日的創作歷程,早在昨天上午其中一位小孩的父親便來電話,要我協助帶孩子採訪社區老人。下午時候,孩子親自打電話給我,說明這件事情。今天他們先來向我說明他們對這份影像作品的想法,在我追問下他們也告訴我過去他們所做的進度。因為目前孩子想要捕捉接受社區醫療服務老人的家居生活。前一段日子清圳校長幫孩子安排一系列的課程,邀請四位編導來幫他們上課,其中還包括名導演鄭文堂,孩子在這當中吸收了不少關於拍攝記錄片的知識,因此他們希望在作品當中加入大人們所曾經教過他們的一些元素,但以他們的社會歷練,他們根本不知道要達到他所要補捉的畫面,事先要有多少的預備過程,要有多少溝通、等待。也剛好今天下午有社區醫療,便先建議他們到學校找拍攝的對象。原先孩子一直以為關於社區醫療站的場景他們上禮拜便拍過了,社區老人的居家生活環境才是他們今天想要的。我便提醒他們:需要醫療服務的老人,下午都會搭醫療車到學校就診,此時若到聚落裡也拍不到老人。我如此堅持,是要他們知道處理事情的先後過程,而非單憑主觀的想法及感覺來做,況且若只是把想法說出來,其餘的便要大人去安排,那倒可不必如此勞師動眾,實兵演練,只要待在教室裡一起討論便可以了。等老人看完病之後,孩子尾隨醫療車到了龜仔頭聚落,我按著原先的盤算,帶這二個孩子採訪了二處對象,也總算讓他們完成了他們的作品拍攝。
小學,應該是孩子探索學習的階段,我們卻一再的希望他們能在這階段中,有類似甚至是超越大人表現的產出作品來。而大部分身為家長的,都認為這種超越傳統的作業才是有意義的,因此便盡其所能的協助孩子完成作業。事實上如此作業若缺少了家長的幫忙還真無法完成,光是到拍攝地點的交通問題,便很難叫孩子獨自處理。這個問題,對於弱勢家庭的學童來說畢竟有其難處,我並不知道學校在進行此一課程時,有無考慮到這一點。
以前,在傳統的教學方式下,我們對於超越進度的學科學習,常會認為是揠苗助長,但對於所謂的創新課程呢?這幾年在小學有許許多多的戶外學習,其實已經超越了國中的學習階段,其實這些課程如果放在中學階段來施作,配合中學生的學科知識背景,對於學習知識的統整及學習技能的內化,它的果效一定可以超越孩子在小學階段的學習。但現今如此施作的原由,卻有它無奈之處,因為不管是國、高中均會面臨升學考試(比序)的問題,也就是說考試(比序)領導教學,家長不放心,老師沒勇氣施行創新活化的課程。就因此,教育界的「有志之士」只得將這課程提前在小學階段來施作,至少老師沒壓力,家長不擔心。
如此看來,這些課程活動,除了在小學實施,也別無選擇了,況且孩子如果在小學時錯過如此多彩多姿的學習生活,或許此生將難再有。話雖如此,但我們大人的心態是不是也要調整,如果依然執著於孩子的學習成果,那跟以往看重孩子的考試成績又有什麼兩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