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2009/1/14
親愛的孩子：昨晚是你們此趟行程唯一不用打地鋪的一晚。其實人的一生，臥床而眠是常態，鋪地而睡倒是個難得的體驗。早餐是享用飯店提供的自助餐，這當也是此行最豐盛的一餐。「簡單」是此次旅行的方式，在簡約中我們似乎更能滿足身邊所擁有的。而孩子!我希望你能在這當中，學會珍惜，珍惜現今所有的或是曾經擁有的經驗，大自然美景如此，而身旁的友誼亦然。
告別安通溫泉，初始道路仍有些起伏，不過坡度不大，我仍陪騎在你身旁。車隊依舊因腳力之故分成兩組，校長示意要我領騎第二組。原本我一直以為你一路跟在我後頭，直到休息處才知道你又落隊了，而且發了脾氣。休息時，教練因不明你的身心狀況，問你為何跟不上時，還要費力蛇行？當場你生氣了，淚珠簌簌而下。我抱住你，儘可能撫平你的情緒。孩子！對於你，我真不知何時才是放手的時候。
再次上路不久，車隊進入了台九線，此處便是花東縱谷了，兩山依旁，田疇井然。稻禾已收割多時，為了培養地力，農人於田中遍撒油菜子，此時正值開花季節，連綿不絕的黃色花海，真是好看。詩人徐志摩說「數大便是美」此刻再次獲得了證驗。車過一座陸橋，居高臨下，更見花東田園美色。前頭，校長果然是老馬識途，他引領車隊彎入陸橋下阡陌小徑，車停妥，帶著你們走下田埂，步入花海。花叢中，你們或追或跑，或躺或臥。我佇立於上頭，看地平線盡頭的藍天，遠方的青山，近處的油菜花海，而你們是造物者最後點上賦與這幅畫作生命的小天使。進入池上，路的兩側顏色更加繽紛多彩。這兒的田，播種的是波斯菊，粉紅、純白、艷紫，在風中在陽光下，像朵朵落入凡塵的美麗精靈。而主任被她們的美吸引入神，一不留意，連人帶車落入田渠。還好，除了全身濕透外，並無大礙。而樂觀的她，在我們聲聲的關懷中，直說：「沒事！沒事!」或許，主任證實了一件事：東部的水的確比西部乾淨！
進入關山市區已過中午時分，禮拜三，正好是小學生放學返家的時間，而你們還在離家數百里之外學習，這是跨出校園，超越課本的學習。關山國中，位於離開市區幹道旁的小巷中，中午我們就在那兒用餐。下午由鹿野國中的主任帶路，安排我們走訪一處生態農場，在那兒我們受到農場主人熱情的招待。你們在百香果棚架下，撿食熟透落地的百香果，大塊朵頤一番。隨後主人又請我們吃鮮摘下黃澄透裡的水晶楊桃。這楊桃香甜多汁，果肉纖維非常細嫩，無須刀切，可整顆吃下，主人還風趣的說：這是一百分的吃法。臨行前，我向主人訂購了三箱，你說：這麼多！怎吃？我說：帶回去與人分享！孩子！我們在農村長大，當深知農人的辛苦，而認同他們對土地愛的執著，最佳的方法便是依自己的經濟能力購買他們的農產品。農場主人帶我們導覽了鹿寮社區。隨後，車隊又爬升陡坡。其實我和你一樣，常常不知道下一段行程將往何處。過了一小段路之後，看了路標，原來是往鹿野高台滑翔機飛行場的路。途中你耐不住一段又一段的陡坡，騎不動，後來索性不騎了，就停下在路邊哭鬧發脾氣，折斷路旁的枯樹枝，一枝又一枝，我沒作聲，只陪在你身旁，靜靜的等待你怒火漸熄。「驟雨不終朝」，終於，雨歇雷停了。你扶起車子，推走一段，我打破沈默同你談三國的歷史，這可引起你的興緻了，愷愷而談，淘淘不絕。坡度稍緩，我邀你再度上車騎行，雖不遠處陡坡依然，但轉換過心境的你，不再怨嘆。衝刺上了高台，車隊早已在那眺望鹿野美景並等候我們多時，你正以為可以停下和他們一樣居高望遠，怎奈前頭的車隊已開始往山下移動。而你不再動氣了，只是語帶無奈的說：好不容易爬上高台，卻不得片刻欣賞。孩子：群體的社會充滿仁慈的互助，卻也有更多現實的競爭，有許多資源只有走在前端的人可以取得。我雖不望你學得後者的霸氣，但你必須明瞭這物競天擇的定律。而我更希望你將心比心，在其他你有天份的領域，常回頭望望，適時的拉後進者一把。猶如耶穌基督所說的：「當你做在最弱小者的身上，便是做在我的身上。」
今晚夜宿鹿野國中學生宿舍，鹿野的主任招待我們到街上享用自助餐。花東縱谷的米似乎特別美味，你們好多人都連吃了兩碗。回到宿舍，本該進行課程討論，怎料你到寢室門口，撲鼻而來的臭腳味叫你退避三舍，說什麼也不肯進去。隨行外校的老師建議我要讓你去面對群體，其實這我早也嘗試過了，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實在沒有勇氣再試下去了，況且還有一半未竟的行程，深怕節外生枝，給校長加添麻煩。孩子！這幾天我陪騎在你身邊，腦海中卻常常浮起你小時候學騎單車的情景。你幼稚園大班時，我拆掉小單車的輔助輪，扶在車後，讓你練騎，我偷偷放了幾次手，但見你不穩，又馬上抓緊車後，深怕叫你跌倒。遶了一圈又一圈，後來我累了，放了手就追不上你了，而你也學會了騎單車。孩子！我真的累了，好想再一次的對你放手，叫你單飛。